袖五郎

[王相]尘缘03

开个王相车给大家助兴!王相挂画团还差4份成团!错过这车下次就不好凑了!大家抓紧机会丫!→拼团群:684436581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“你说轮回?”

法师手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茶杯,把另一杯茶往欲星移的方向推了推。

这是靠近放生池的一间大殿,再远处就是清凉寺外的茂密树林。平时僧俗往来,热闹非凡,不过此时将近黄昏,人烟稀少,只有狸奴会喜欢来这边,夕阳下的庭院草木葳蕤,愈发显得幽深宁静。

欲星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,然后放在了一边。茶是苦荞,不苦反而有种麦香,是常年茹素的修行中人用来强身养生的东西,不过对欲星移而言那不是很重要。

“上次您和王爷所讲有关轮回的说法,末学很感兴趣,想听法师多讲一讲。”

“这样……”法师沉思了片刻,“我给你讲一件我在中原听到的事吧。”

“僧人憨山年幼时感于家人死生之事,对死去生来之疑耿耿于怀。后来他入了佛门,二十九岁那年校对《肇论》,本来对《物不迁论》中的“旋岚偃岳”之旨不明,当他读到梵志幼年出家修行,皓首而归,邻人见了问:过去的梵志还在吗?梵志答道:我和过去的梵志相似,但又不是过去的梵志!憨山恍然了悟,随即下床礼佛。他来到院中,风吹庭树,飞叶满天,则了无动相。憨山想:这正是‘旋岚偃岳而长静’啊!后来小解不见有流动相,则曰:这正是‘江河竞注而不流’啊!于是生死之疑,从此冰释。”

“后来憨山和尚作了一首偈语。”法师道。

偈云:

死生昼夜,水流花谢;

今日乃知,鼻孔向下。

沉睡的生灵如陷入死亡的黑暗隧道,于黎明时重拾遗失的觉知与记忆——这简直就是佛教轮回的微观缩影。由此观之,一日之生死不见得一文不值,一世之生死也未必非同小可。

法师已经讲的很透彻了,就算是石头都能闻之开悟。但是这仍然不是欲星移想要知道的。

那日和北冥封宇在一起时的幻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。他在无声的幻境中见过那个人从容自若、挥斥方遒的样子,见过那个人愁眉紧锁、渴求帮助的样子,也见过那个人浑身浴血、力竭倒下的样子……每一个画面都不相同,相同的只有那个人在面向他时,眼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柔情。所有这些幻觉,都是在认识北冥封宇后才开始有的。

他还记得幼年时救命的大师说了什么。

前世业力,因果轮回。

早年他想的简单,如果遇到命中注定的债主,欠下什么,便偿还什么,欠钱还钱,欠命还命。但当他意识到北冥封宇可能就是那个债主时,却不由自主地咬着牙颤抖起来。就像一片抱着枝头不肯凋落的枯叶,不是不甘,而是不舍,而是恐惧。

他不可能不清楚那个人对前世的他是怎样一种深切又绵长的爱意,完全信任,生死不渝。他也可以确认幻境中的自己心之所向,可以为那个人生,可以为那个人死的心情。

正因此,他才更加想不明白……上一世的自己怎么会害死那样深爱着他,而他同样深爱着的人。这样的过去颠覆了他对自己自以为是的情感的想象,让他感受到如坠无底深渊的恐惧。

“法师……”欲星移欲言又止,单是他现在的样子,就已经是“痴”之一字的真实写照了。

他本能地想寻求解救。

然后呢?经过法师的开导超然轮回?连他自己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。他千思百想,竟不知该从何问起。

“法师,我罪孽深重。”他重又开口。

“我知道。”法师还是面带微笑,没有丝毫惊讶,也没有半点厌恶的神情。

一旦起了头,接下来的话题就进行得自然而然了。欲星移像忏悔一样,颠三倒四、遮遮掩掩地倾吐着这些天来没有结果的思考过程。

也许他什么都知道,才会在听到禅偈的一瞬间就能想通公案的含义;也许他也早透彻地分析了自己可能造下的罪业,幻象中的每一个身影都被他清晰地刻在脑海,每一次强迫自己重温,就是一次深入骨髓的痛楚。可是一想到有个人比自己还痛,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
对于修习佛法的人而言,死亡是轻易的,又是艰难的。如果有朝一日注定会死,他希望不是死在北冥封宇手上,即使不能消业也不重要。这样,就不用看到那个人难过的表情了。

法师耐心地听他讲完关于“自己朋友”的那些废话,点了点头,反问道:“那么你的朋友有没有试过和他的恋人一起放下过去?消业是为了超脱轮回,业力固然是过去的延续,人却在不断走向未来,除了赎罪受难一途,不制造新业的因,避免条件成熟的果,不再踏入轮回,也是消业的一种。”

欲星移苦笑了一下,无法回答法师。这要让他怎么告诉北冥封宇,残酷的事实对世子而言太痛苦了。

那边草丛里传来哗啦啦一阵响动,狸奴捕鱼扑空,大半个身体栽进了湖水里,它抖了抖湿漉漉的毛,依然不肯放弃,换了个地方继续蹲守。

来放生的人们不会知道,他们专门花钱买来放生的鱼,最后仍然免不了被猫捕食的结局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这也是种轮回,可是没人会试图禁止狸奴捕鱼,即使没有狸奴,也会有其他野猫,防不胜防,这是和本能紧紧维系在一起的宿命,只要“我”还是那个“我”,轮回就无法超脱。

而北冥封宇,就是他的本能所钟。

原来,这注定是一个无限轮回的死胡同。

“我最近会受邀去王宫为鳞王讲经,你也随我去吧。”法师忽然道,“结束海境路程后我会返回天竺,到时候,你有没有意愿随我同去?”

欲星移愕然抬头,刚好对上法师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,无悲无喜,但却早就把他的一切诳语和困顿都看在了眼里。

他笑了笑,忽然想明白了。

 

 

太虚海境的溽月,对应的是中原地区的梅雨季节,尽管海境没有雨,那种潮湿闷热的厚重感仍是一样的。然而王城中的紧张气氛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感觉得到,街上偶有王下御军经过,押送着不知是何种身份的高官权贵,人人如履薄冰,连集中了都城中所有商铺、近半百姓的御街都冷清了许多。阴沉沉的天空压在宫墙金瓦之上,只差一个惊雷,顷刻就能引发满城风雨。

皇室中人吃相斯文,即使暗地里撕咬得鲜血淋漓,明面依然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。大家心照不宣,争归争,绝不能因为兄弟阋墙而让鳞王心生不悦。

北冥封宇同样如此。他喜欢祖父鳞王,但当这种孝顺变成手段之时,他便不敢再轻言喜欢了。女官得了使令,引着他觐见鳞王,踩着丹墀玉砌一级一级登上大殿,他却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深陷泥淖。不,他本身也是泥淖的一部分了。

在殿门外等候的时候,一僧一俗从大殿出来。僧他见过,是寄住在清凉寺的那位天竺大德,而俗……

北冥封宇看着欲星移眼观鼻、鼻观心,波澜不兴的样子,欲言不能。

两人向北冥封宇行合十礼,北冥封宇却像傻了一样,呆呆地盯着欲星移的眼睛。他为什么在这里?他是来做什么的?他为什么看都不看我,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?如果此时北冥封宇理智犹存,他就该明白,对欲星移也装作不相识的样子,依礼而动,才是最恰当的应对。

欲星移仍然是穿黑色僧衣,持白色佛珠,目光慈悲,北冥封宇却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同。直到银蓝色长发反射的光芒消失在大殿转角后,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。

女官从殿内出来,向他屈膝行礼:“孙王子,王传您进去。”

他失去了祖父,现在又失去了欲星移。

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从那片泥淖中拉出来了。

 

 

预期之中的暴雨来得快,去的也快。以户部尚书的落马为引,朝中先后罢免处斩了一批涉足党争的官员,三王子服毒自尽,四王子关入郧阳高墙圈禁,北冥封宇的父亲以及六王子也被拔除爵位,永不复议。最后被授以册宝成为太子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竟然是鳞王的幺子,一直没有册封亲王的那一位。

北冥封宇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通,自己大概是被祖父利用了,用自己吸引注意,做他心爱的老来子的挡箭牌,这让北冥封宇长久以来的自责之心得以稍稍减轻。

而这场夺嫡之争中的另一个意外就是北冥封宇了。父亲遭黜落,他却能维持身份平调他乡,做个遐陬僻壤的安乐郡王,利用的同时,鳞王也在最大限度的保护了这个孙儿,大概人老心软,鳞王也并非全然无情。而对于北冥封宇来说,这还意味着一件事,他终于从权争的泥淖中被解放了。

改封的期限就在近日,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。

王府总管正在吩咐下人小心行事,免得一句话没说对就引起两位主子的震怒,就看到本应失意颓丧的世子冲了进来。

“备车!快点!我要去清凉寺!”

评论(5)

热度(27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