袖五郎

【鱼鳞鱼】同行二人

治愈系,先苦后甜。(标题暂定,以后有缘再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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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森林里的光是特别的。

即使是正午时分,被层层厚密的枝头梳理过后,阳光也变成了一种缥缈又轻柔的雾气,深吸一口,原本不存于现实的身躯似乎也感受到了温暖的包围。

苍翠欲滴的树叶一片片迎面而来,穿过欲星移的身体,然后留在他的身后的土地上。

到了山顶的时候,欲星移稍作驻足,望向山下另一端的伽蓝寺。这是他将要造访的第五十四所寺庙,在佛国境内,这样大小的寺庙多如繁星,僧侣和信众也不一定多,但无一例外的,都是土地灵气聚集之地。

他之前寄居在无水汪洋,待孱弱的精神养得稍微好一点,缺舟就给了他一个装着笔、砚、钵的竹箱,把他蹬了出来,让他去修补佛国地气。他现在住佛国,也算是半个佛国人,哪能不干佛国事儿呢?于是就这样踏上了遍行佛国的旅途。

砚台里没有墨,但只要呵一口气,就仿佛有甘霖滋润着砚台,生出一汪浅浅的春水来。

蘸一笔墨汁,瑰丽的字迹从笔端一个个现出,接着突然活了起来,如同金色醴泉缓缓流淌,最后渐渐淡去,汇入灵气浓密的空气之中。

只有那个钵最是让欲星移不解。又不是紫金钵,一个粗糙的陶钵,钵底画了一条同样粗糙抽象的鱼,缺舟让他用此收集各个灵场的水。天水最好,河水溪水井水也不错,再不济,有寺庙的地方就有人,讨一碗水还是不难的。

好在普通人虽然看不见他,但居住在灵场内的修行者却能看到。当年轻的僧人捧来一碗水,倾倒入陶碗中时,水花上映出点点紫色暗纹,等到水面完全平静,那个波动的身影才清晰起来。

那是……北冥封宇。

那个人陪着当年热衷剑术的他切磋喂招,在欲星移投桃报李,把相星九绝前几式偷着教他时,开心得眼睛都亮起来,明明比起镇海四权不是什么高明招式……

他们曾经共同对着一卷《始帝本纪》点评先人,隔着波光粼粼的月色憧憬着海境外的世界。后来欲星移得到机会外出游历,送别来的人执手相看,不知是想被带上,还是不愿分离。

会在他打算一意孤行时看破他的意图,按住他的手摇头的,也是那个人。

    那个人平时总是亲昵地叫他师相,师相师相师相,叫得北冥觞都起了叛逆心理。可是一旦心绪不稳,就会忍不住叫出他的本名……

这一切,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。

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和鳞王对话的人,不过偶尔出现在画面中的藏青色衣角已经暴露了那个人的身份。砚寒清这个孩子终于可以扛大梁了,他欣慰地想。

他不可能看不出缺舟是在给他出难题,明明知道北冥封宇对他的意义。这是太相信他的定力,还是想考验磨炼他的心性?

佛教八苦,生老病死、怨憎会、爱离别、求不得、五取蕴,他自己就占了一半。可是欲星移心底又着实有些喜不自禁,他小心翼翼地把陶钵放进竹箱,背着一竹箱的乡愁上路了。

 

 

太阳升起,然后落下。

花朵绽开,然后凋零。

他涉过深及腰部的溪涧,揪着藤蔓攀上陡峭的山壁,迷路时觑着袅袅炊烟找回道路,在高高的藤桥上摇摇欲坠,不敢看一眼脚下秀丽的山谷——常年生活在水里,还是有些恐高的。

在欲星移离开第二座寺庙时,就已经弄清楚陶钵的属性了。无论倒多少水都不会溢出,把钵碗翻过来也不会洒。这让他更加好奇,是不是集满灵场的水,钵里的鱼就会生出骨肉,活过来?就不知这种一笔勾成的线条,会是红色的鲤鱼,金色的龙鱼,蓝色的斗鱼,还是什么别的了。

这个陶钵成了他孤单旅途中的唯一陪伴。倒入灵水,北冥封宇的身影就会出现,是活生生的北冥封宇,不是幻象,更不是心魔。

他渐渐发现,出现在北冥封宇身边的人似乎有了变化,有些人不见了,又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人,他不知道这意味着好消息还是坏消息。

有时还能看见明显是波臣出身的官员,在他不在的时间里,海境的改革大概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。只是鳞王也更加辛劳。有时他怀着私心想看一眼安眠时的北冥封宇,在万籁俱寂的子时把水倒进钵中,看到的却是那个人依然在忙碌。

当人转过身来的时候,欲星移眼尖地看到一根白发,藏在王冠下的衣领内。

鬼使神差地,他伸出手想要拔掉那根白发。就在指尖碰到水面的时候,那个身影突然不见了,北冥封宇也好,那些他熟识或陌生的人也好,一切都消失了。钵还是钵,钵碗中水波粼粼。

好像梦幻泡影,然而不是。

北冥封宇还在另一个地方好好地生活着。

这种时候,寺庙里的僧人都会很默契地不来打扰,尽管这个访客看起来举止奇怪,像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
 

 

在旅行的途中,欲星移经过了一个破败的园子。园子的墙头破损不堪,砖块掉在墙角,已经长了青苔。哗啦啦的一阵响动后,一只灰色的野兔自墙根的狗洞中钻出来,左右看看,旁若无人地蹦走了。看起来是个被废弃的荒宅。

“你是来……带走我的人吗……?”

突然响起的声音又干又冷,像是冬日里枝头上的最后一片树叶,不知何时就会落下。

竟然有人。

欲星移绕着宅子转了一圈,才看到那已经垮了一半的木门,用手一推,挂在门框上将掉未掉,他只得侧身进去。

园中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,原本的石子路已经完全被湮没,更不要提走人。

人还在,园已经荒废了。

当看到园子的女主人,欲星移便知道为何如此了。明明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,枯萎得却如同风中残烛,眼神灰蒙蒙的不见光泽,若不是欲星移无声无息地走近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,欲星移还真以为她是个盲人。

“我还不想死……他还没有来,让我再见他一次,就一次,就一天就可以……”

听这话,欲星移大约可以猜到这个女子把自己当成了鬼使阴差,索人性命。正常人一般情况下看不到灵体,因为他们本属于不同的世界,不过据说有些时候,将死的人能看到已经死去很久的亲人,那是因为将死之人快要远离这个世界,而另一个世界的距离又近了一步。这个女子大概就是这种情况。

“我不是鬼差。”欲星移放下竹箱,学僧人打坐一样盘膝坐在地上,这样,也许可以让见惯僧侣的女子稍感安心。

果不其然,女子松了一口气,被子外面紧紧攥着的手也慢慢放开,疲倦地合眼休息了一会儿。

“你想见什么人?也许我可以试着想一下办法。”才一开口欲星移就后悔了,如果女子想见的人还活着,他无法告诉对方有人还在等他,如果那个人快死了,见面无非是让一份悲剧变成两份。

女子张了几次嘴,最后颓然垂下了头。

“不用了……我知道他回不来了……”

男人原本是未受戒的净人,为处理寺庙经济问题下山,却因意外伤了腿不得不留在她的家中,一来二去,俗缘未断的净人和女子生了情,还俗成亲。男人朴实敦厚,待女子也是温柔小意,两人的婚姻本来相当美满。可不久后,男人又生出向佛之心,开始只是暗中礼佛,默诵经文,后来连同房都渐渐没有了。玄之玄入侵佛国那年,男人失踪了。

竟然有他这个同门的事情,欲星移有种不好的预感,那个男人只怕已经枉死于动乱之中。

说了这么多话,女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,但是她还是执着地问欲星移:“先生,是不是佛主看世间男女情爱,就只是缘起性空,我和他缘分到了,我们就到了一起,缘分尽了,他就离我而去。他看破了俗世幻影假象,只是我自己执着,所以不能解脱……?是不是,连我也是假的……”

女子泣不成声。

欲星移无言,若论佛教中的原始说法,其实比女子所说更为无情。佛说俗世情爱皆为贪烦恼,染着为性,生苦为业,佛说世人执着只因无明愚痴,不能放下,才会为三毒所染。只是,放下谈何容易。

“你看我是不是幻影假象?”欲星移柔声问道。

女子看了他几眼,始终没有开口,大约是有些犹豫,不敢确定。

“在佛法中,需要仰赖其他因缘所生的事物都是‘空’,不生不灭、不与外力有所牵连的才是‘有’,按照这个说法,何止情爱,你我都是虚空假象。”他顿了下,给女子一点思考的时间。

“可是你不能因为人生无常就不吃饭、不睡觉、不劳作,也不能因为佛法中定义的‘假’就把自己不当真实的人看,人类如此渺小,为什么要强迫自己站在佛的角度看自己呢?更何况,你不是佛,怎么知道佛会如何看待你?需知佛固有佛法,人也有人伦。”

园中秋草瑟瑟,在女子停止哭泣后,显得更为安静。

这样的说法,在这片以佛教为主要思想的土地上实在太过惊世骇俗,缺舟若是听到大概又要和他辩论佛理,不过现在,那都不是重点。

“那我……”

“现在的你没有能力‘布施’,只需要为你自己考虑就可以了。”欲星移温柔但肯定地告诉她。

放在以前,他也许不会做这种多余之事,最多给与物质上的帮助。可是这一次他心软了。不止是因为伯祖父的事情以后心态有了转变,想来,还是他因女子的遭遇想起另一个人的处境。

背起竹箱想要离开时,女子远远地在后面叫他。

“先生!我相信你不是鬼差了,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

欲星移摇了摇头,只能苦笑。

 

 

进入九月以后,雨水渐渐多了起来。连续多日的靡靡阴雨,将目力所及之处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秋色,沙沙地浸染夏季残留下来的阳气,大道上清清冷冷,偶有一两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,让对温度没有切实感受的欲星移多少也感觉到了“一层秋雨一层凉”的萧条。

一家小店歪歪斜斜地立在路边,酒旗模糊得看不清什么字,欲星移往门口一站,一条大黄狗就汪汪叫着冲了出来。店家还在后厨就一叠声地道歉,喝止自家的狗子,在围裙上擦着手赶到门前,却没看到一个客人。

“叫叫叫,就知道瞎叫!”店家拍了狗头一巴掌,返回后厨去了。

大黄狗委屈地呜呜叫唤,欲星移好心弯腰想摸摸狗头,狗子不领情一口咬上来,上牙磕下牙,声音清脆,直把欲星移看得乐不可支。

走出半里路,欲星移才意识到不对。

刚才的狗……看见了他?而且之前的女子也看见了他。“将死之人能看见鬼”只是个传说,真假不知,可他却是货真价实地没有见过鬼。那么,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变化是缺舟先生的手笔,想要借此帮他稳固思能?关键之物是砚?是笔?还是……那个画着鱼的陶钵?

他加快赶路速度,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群山包围的小小寺庙。

雨还没有停,夜色却已经早早降临,远山一开始是水墨画模样,这时渐渐变成了泼墨画。欲星移站在屋檐下,双手举着陶钵伸进雨幕中。

海境满是无根水,却没有下过雨,海面上惊涛骇浪,深海中幽静黑暗,都是他见惯的风景,但却很少见到雨,尤其是秋雨,这样的阴冷潮湿,又这样的绵密温柔。

欲星移收回陶钵,慢慢地放在台阶上。周围一片漆黑,只有钵碗中那一点微弱的烛光是如此明亮。

鳞王果然在忙。一豆孤灯,一纸薄笺,一个人影。北冥封宇时而停下思索,时而提笔疾书,只是写的什么却看不清楚。欲星移心生好奇,不敢动钵碗,便自己转了个方向。

“星移如晤……”

那是一封写给不知何方的远人的书信,信中洋洋洒洒书写着几乎不值一提的小事。浪辰台外的孔雀珊瑚被炸毁至今,今年终于又活了,等你回来,大概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。你留下的那本古书,我读了好几遍,现在突然有了新想法,很想跟你讲,可是你又不在。海境这几年冬天都在下雨,冬天冷得不像样,不知道你那里会不会冷?……罢了,是我痴了,既然叫无水汪洋,想必是没有水的……

一颗水滴滚落碗底,转瞬凝成粉润的珠子。

欲星移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,是湿的。原来鲛人即使没有肉体也会落泪成珠啊,他想。

    画面恍了一恍,再出现时,北冥封宇正拿着那封信放进一个木匣。那人坐在木匣前,手放在一叠无法寄出的书信上,少见的失了神。他看起来想要盖上盖子,封印自己的一段情愫,回到海境之主的位置上,但还是忍不住又拿出一封封陈年书信,一读再读。

后面的画面,欲星移没有看到。

他双手捂在陶钵上,不敢再看。原来心爱之人的难处,远比自己的难处更让人担心,原来心爱之人的心伤,远比自己的心伤更让人心痛。

没了烛光的屋檐下,一颗颗晶莹的鲛珠闪烁月色一样的光芒。

 

 

后面的旅程进度没有改变,但欲星移感觉时间很明显地慢了下来。

太阳落下,又再升起。

花朵枯萎,又再绽放。

从冬到春的漫长时间,犹然不够让他思考清楚自己的人生。他的前世据说是法海,为守护佛国而死。他的今生是墨家九算,为九界和平而生。大智慧化身摩诃尊问了他三个问题,最后他回答,我是我。那时他答得简单,然而真的身处其中,才知放弃执着何其不易。

他先放弃了肉身,舍身不是为了成佛。然后他又放弃了理想,海境痼疾不是一朝一夕可愈,时机不对只能暂时停滞。后来他连满心牵挂的海境故乡也放下了,海境有龙子,有蜃虹蜺,有砚寒清,有数不尽的后进人才,功成不必在他。

但是还有一个人,是他放不下的。

法海是法海,欲星移是欲星移。欲星移只是一个俗人,注定不能成佛。

最后的终点来得比想象中的快。到了最后一座寺院时正是中秋,寺庙举办法会,比丘、居士甚至有些普通信众齐聚寺中,人群熙熙攘攘。

欲星移趁这个机会潜入寺中,有人拿着供果看了他一眼,然后侧身让开。对于这样的情况欲星移已经习惯,他也无心参与热闹,求一碗水,结束路程,这是他当下唯一的目标。

老方丈刚刚讲完经,正在同几个信众谈话,忽然感觉到什么,抬头看到欲星移,亲切地招呼他过来。

“法师,在下有一事相求……”欲星移谦卑地低头。

老和尚满脸的褶皱如同老树开花,没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,让他拿出竹箱中的笔和砚,写了四个字给他。

“这最后的水,老衲不能给你,也没有能力给你,你需向别处求。寺门出去往东一里半,有一个渡口,你去了就会明白。”

欲星移有些愕然,但还是接了字条。字条上是一个熟悉的词,颠倒梦想。

一切的开端,都是因为那把颠倒梦想。

欲星移忽然福至心田,郑重地向老和尚鞠了一躬,快步向外走去。

有什么在等着他。

因为走得太快,他不小心撞到几个人,可是他等不及,没时间好好道歉,只能笑着向对方点头,被撞的几个人也不明不白地还以微笑。

欲星移干脆跑了起来。

靴子踩掉了,不要紧,发冠甩歪了,也不去理睬。冠礼之后,这是他第一次痛恨礼服之拖沓,不便跑路。

一里半的路程本就不长,跑到渡口的时候,欲星移扶着膝盖,喘得说不出来话。

渡头上泊着一叶小舟,戴着斗笠的船夫似乎早就在等着他。

斗笠摘下来,青灰色的眼眸下方,紫色鳞片点缀得恰到好处,欲星移觉得,不会有人比这个人的鳞片生得更美了。

“我这船只往太虚海境,客人要不要同行?”

船夫笑着向他伸出了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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备注:

灵感来源是四国遍路,是为了追随真言宗创始人弘法大师为修行所步行遍历过的足迹,巡礼朝拜四国八十八个札所之旅。

据说参加四国遍路的人们,通常会戴着写有“同行二人”字样的斗笠或是背着同样字样的包袱,指的是在巡礼参拜的路上,没有谁是独自一人,始终有弘法大师左右相伴。

和鱼仔同行的当然不是达摩啦……也不是缺舟,鱼的心灵支柱,自始至终只有北冥封宇一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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